凍死在北極圈的甘草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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愛他就讓他受。

【澜巍】我们不生产JQ,我们只是JQ的搬运工!

搬运一些原著小说里面小澜孩和沈美人的有爱片段

冷CP体质&逆了官配CP的苦逼党_(:з」∠)_P大的文我基本都会逆CP【悲伤逆流成河】没办法实在是P大笔下的受又撩又攻气爆棚,攻君受起来太带感,而且朱一龙老师扮演的沈巍超级美味我只想太阳他(´▽` )

两位老师靠自己出色的演技撑起了一部剧,令人佩服,为他俩疯狂打call!!!

#以下片段来自原著小说《镇魂》#



1.

  身后响起脚步声,赵云澜伸手在表盘上轻轻一抹,上面的人影立刻就

消失了,他不慌不忙地吐出含在嘴里的烟圈,转过身,就看见沈巍手里端

着一个小托盘走了过来。  

  沈巍把放着湿巾和药的小盘子放在一边,垂着眼,不由分说地拉过他

蹭伤的胳膊,细心地卷起了他的袖子,拿起小托盘里的蒸馏水。  

  赵云澜赶紧说:“别麻烦,我自己来。”  

  “你自己怎么来?”沈巍低着头,先把他的伤口用蒸馏水冲干净,再

用卫生棉球一点一点地擦净,捧着他的胳膊好像捧着个一碰就破的宝贝,

“要是我手重了你说一声。”  

  赵云澜有点不自在地往后躲了躲:“其实用自来水冲一下就好了。”

  沈巍眼皮也没抬:“天这么热,不弄干净,感染了怎么办?”  

  沈巍的睫毛很长,低着头的时候显得眉清目秀,眼皮的形状清晰得好

像画出来的,也许是因为戴着眼镜遮挡了许多,乍一看并不打眼,非得仔

细打量,才能发现他的赏心悦目。

  赵云澜那颗没节操的心轻轻地痒了一下。  

  赵云澜一直觉得自己不算“同”,只能说审美范围比一般人宽广了一

些,也比一般人更不要脸一些——漂亮男人和漂亮女人都能引起他的兴趣

  好在他虽然生冷不忌,但是人品还算马马虎虎地过得去,虽然不挑嘴

,但也不至于饥不择食,有一个算一个,一段时间里绝对只有一个人,绝

对不拈三惹四,是个好聚好散的模范情人。  

  不过此时距离他结束上一段关系,已经过了小半年的时间,沈老师又

是这么一个对他胃口的类型,赵云澜心思不可避免地浮动了片刻。

  是直接下手,还是放过?  

  沈巍是个一看就让人觉得“他很认真”的人。  

  赵云澜非常清楚自己是个什么货色,工作非主流不说,每天还有没完

没了的应酬等着他,在外面花天酒地,自己的日子过得一塌糊涂,可谓是

开名车,住狗窝。他不是什么能沉下心来,好好经营一段感情的良配,找

个小幺蛾子无牵无挂地玩玩也就算了,估计许不起人家天长地久。最好少

去招惹这种良家的好人,不过……  

  沈巍看起来好像对自己有点意思,这么优质的人,平白放过了,赵云

澜又觉得有点可惜。  

  沈巍把赵云澜的胳膊弄干净了,又上了药,还企图用纱布给他裹上,

不过这个被赵处坚定地制止了。

  “就蹭破点皮,大热天的哪有因为这个裹纱布的,胳膊一露出来别人

还得以为我是木乃伊呢。”赵云澜掐了烟,动作自然地揽住沈巍的后背,

“我打算进去看看那姑娘,一起来吧?”  

  沈巍随着他的动作立刻僵硬成了一块石头,踉踉跄跄地被他带了两步

,从脖子到耳朵尖都红了,然后反应过来,手忙脚乱地从赵云澜怀里挣脱

出来,佯装镇定地拉了拉自己的衬衫。  

  “怎么跟个大姑娘似的。”赵云澜先是不在意地笑了笑,而后还没等

沈巍缓过口气来,他的话锋却突然一转,“沈老师以前是在哪见过我么?

  沈巍猝不及防地对上了他的眼睛,脑子里顿时一空,他有那么一两秒

钟的时间,几乎是愣愣地看着赵云澜,半晌转不开目光。  

  沈巍自己也知道,他今天实在失态太多了……他本不该见到赵云澜。

  那人什么也不知道,什么也不记得……人过奈何桥,饮忘川水,过三

善三恶的进轮回门,灵魂给洗涤得赤条条空荡荡,又能记得什么?

  沈巍看着对方英俊的脸,极具穿透力的眼神,很想抬手摸摸他的脸,

隔着经年冷却的时光,哪怕再次碰到一点对方皮肤的温度…… 

  过了不知多久,沈巍才嗓音有些干涩地说:“我见过你。”  

  赵云澜等着听他说完。 

  在我心里,无数次。我不敢见你,却知道你的每一件事……沈巍几乎

有种冲动把这话脱口而出,然而最后,他艰难地说出口的却是:“在你们

处理过的一桩案子里。”  

  “哪次?”赵云澜有些意外的问。  

  沈巍的话变得流利了一点,大概第一句谎言说出来之后,之后就再没

有顾忌了:“万青桥附近的双子大楼连续发生十二次跳楼的时候,大概五

六年前吧,那时候我临近毕业,刚搬出学校,正在那附近找房子租,当时

双子大楼因为命案而生意萧条,所以住宿费比较便宜,我就是那时候还敢

住在里面的几个人之一。”  

  赵云澜皱着眉想了一会:“我确定没在现场见过你。”

  “你没看见我,但我正好住在顶层,看见过你,我还看见……”沈巍

停顿了一下,适时地露出一点想起了某件不可思议的事的表情,“我还看

见你从顶层的一个房间里抓出了一个黑影,塞进了瓶子里,然后不知对谁

说‘犯罪嫌疑人已经抓获,诸位可以收工了’。”  

  赵云澜吃了一惊:“你当时不但住了,还住顶层?胆子够肥的。” 

  沈巍低下头:“你可以去查住宿记录,我说得是真的。”

  他说得当然是真的,他当时确实在双子大厦,却只是因为想偷偷地看

一眼某人,不是什么找房子这种愚蠢的理由,这个谎九真一假,却说得他

几乎心力交瘁。  

  不过好在赵云澜看起来是接受了,他甚至还有些感慨地开玩笑:“工

作疏忽,实在是我们的工作疏忽,按规矩应该消除与本案不相干的群众的

记忆的,可是我居然没发现你……对了,当时你感觉怎么样?是不是之后

整个构架在唯物主义上的三观都崩溃了?”  

  沈巍艰难地应和着他笑了一下,没答话。

  也不知道赵云澜究竟信了几分,反正他是没有再追究。

  

2.

  这时,他余光瞥见沈巍追了过来,低声对电话里说:“那先这样吧,

我有点事,挂了,有进展随时同步我。”  

  说完,赵云澜转过身去,一眨眼就敛去满脸不爽的表情,老流氓一秒

钟变文艺青年,温和有礼地说:“留步,留步,沈教授真是太客气了。”

  沈巍把从校医院拿出来的药塞给他:“我看你刚才没顾上拿药,给你

送过来。”

  说着,又看着赵云澜胳膊上被撸掉的那层皮直皱眉:“回去以后千万

要自己小心一点,这几天伤口别碰水,也尽量别吃刺激的东西和……” 

  赵云澜一声不吭地盯着他看。  

  沈巍终于被他看得不自在,住了嘴:“怎么了?”  

  赵云澜不着边际地问:“沈教授结婚了么?”

  沈巍一呆,脱口说:“怎么会……”  

  赵云澜“哦”了一声,继续问:“那沈教授有女朋友吗?”

  他的眼神恰到好处地带上了一点侵略性,叫沈巍莫名地就觉得,在这

种情况下,自己是点头也不对,摇头也不对。  

  赵云澜趁机从他手里接过药水瓶,捏在手里转了几圈,似笑非笑地说

:“没什么,就是觉得沈教授这样的青年才俊,还这么细心体贴,八成很

枪手,多嘴了。”  

  “别乱说……”沈巍有些局促。

  赵云澜笑了起来,露出两个酒窝:“哦,对,你电话借我一下。” 

  沈巍掏出手机,赵云澜却没有接,轻轻地托住沈巍的手背,然后就着

他的手大喇喇地在通讯录里留下了自己的姓名和号码,保存了上去,按了

拨号,响了一声以后挂断。  

  “留一个联系方式。”赵云澜装模作样一本正经地说,“要是有和本

案有关的线索,欢迎骚扰。”

  他说完,小药瓶往上抛了一下又接住,转身冲沈巍摆摆手:“太谢谢

了,我这还有点事,先走一步了,忙完这个案子一定要请沈老师吃顿饭。

”  

  这一回,他走得一点也不着急了,一只手插在裤兜里,晃晃悠悠的,

背影看起来有些吊儿郎当,但是身上该弯的地方一点也不直,该直的地方

一点也不弯,懒散也懒散得风度翩翩——简直就像只开屏的花孔雀,抓紧

一切时间显摆他充满荷尔蒙的花尾巴。  

  直到他走远,沈巍脸上略显青涩的局促才慢慢隐去,他的目光深远又

克制,最后看了赵云澜已经几乎看不清的背影一眼,转过身,往另一个方

向走去。

  然而不过十几步的光景,他却已经忍不住回了一次头,但想看的人已

经彻底拐出了他的视线。  

  手机通讯录里存的是风骚的“阿澜”,静静地躺在屏幕上,当他默念

着这两个字的时候,就感觉像有一把刀,轻飘飘地从他心里滚过,就把最

软的地方割得血肉模糊,然而终于被他略薄的嘴唇关在了别人听不见的地

方。  

  沈巍抬起手指,上面还残留着另一个人身上已经变得非常淡的古龙水

的香味,他闭上眼睛,极缓极深地吸了口气。

  他并不知道对方用的是哪一款哪一种香,第一次闻见,那味道却仿佛

已经叫他魂牵梦萦了很多年。


3.


赵云澜倏地一皱眉,郭长城是个什么尿性,他不好说,但起码还有大庆,

那只猫尽管好吃懒做,但职业道德还是有一些的,再说还有沈教授。

  他脱口说:“那不可能,沈巍不可能把他的学生扔下。”  

  虽然他跟沈巍没说过几句话,可是赵云澜就是有那种感觉,沈巍绝对

不是那种人。

  林静侧过头问:“沈巍又是谁?我听说新来的小子不是姓郭吗?” 

  赵云澜懒得跟他多费唇舌,简短地说:“你不认识。”

  林静沉默了一会:“上回你这么打发我,还是打扮成衣冠禽兽的模样

去见你们大学校花的时候,每次你开始抠抠索索、藏藏掖掖,都准是遇见

美人了——哎,你起码告诉我一声,这沈巍是男的女的?” 

  赵云澜阴森森地回了他一句:“阿弥陀佛,色即是空。”

  林静:“……”


4.

……不过郭长城五体投地了,沈巍却被一个人接住了。  

  赵云澜搂住沈巍的腰往旁边拖了半步,打火机的火光下映出了他的脸

——英俊、冷漠,有刀刻一样略显瘦削但线条利索的轮廓,目光从最黑的

地方射出来,眼睛里倒映着小小的火苗。  

  他成功地保持了这个装逼的造型,像条大尾巴狼一样,刻意压低了声

线,看着沈巍的眼睛,像电影里英雄救美的男主角一样轻声问:“沈教授

,没事吧?”

  同时,完全遗忘了那正在他脚下哀嚎的小实习生。

  有那么几秒,赵云澜觉得沈巍脸上的表情都是恍惚的——但是没人能

责怪他,比起郭长城,文质彬彬的沈教授才是在给人阐述什么叫沉着冷静

。  

  短暂的恍惚过后,沈巍垂下眼皮,把某人的咸猪手从自己的腰上扒拉

了下去,推了一下眼镜:“没事,谢谢。”



郭长城呆呆地看着他:“这就……就完了?”  

  赵云澜闻言,先是脸色不耐烦地一沉,而后又飞快地扭曲出一个微笑

,在险些演砸了地装出的好脾气后,又恢复了他演技一流的一贯水准说:

“还差一点。”

  他说着,越过郭长城,拉过沈巍的胳膊肘:“真没受伤?实在对不起

,把你卷进来,我得带你去检查一下。”  

  沈巍毫无防备地把自己的手递给他:“真的……”

  他的话到此为止,沈巍脸上的表情空白了一瞬,然后干净利落地失去

了意识。  

  赵云澜轻巧地接住一头栽进他怀里的沈巍,半跪下来,腾出一只手托

住沈巍的膝弯,附在他的耳边轻声说:“一个名叫李茜的女学生,今天跳

楼未遂,你送她来医院,但是自己犯了低血糖,被医生留下观察一天。”

  林静指了指李茜,冲赵云澜打了个眼色。 

  赵云澜继续在沈巍耳边说:“至于李茜,她因为和一桩杀人案有关,

晚上的时候被警方带回去询问,其他的事,你都不记得了。” 

  沈巍的眼镜被蹭歪了,从鼻梁上滑了下去,露出修长的眉目,毫无知

觉地枕着赵云澜的肩膀。  

  赵云澜弯腰抱起了沈巍,往外走去。  

  林静拎起李茜扛在了肩膀上,走了两步,发现郭长城没跟上,于是转

向他,客客气气地问:“施主,贫僧还有另一个肩膀,用把你也一起扛走

吗?”

  郭长城:“不不不不……不用了,谢谢。” 

  林静单手稽首:“阿弥陀佛,不用客气。”

  说完,他迈开四方步,不慌不忙地踱出去了。  

  赵云澜小心地避开了不知什么时候又出现的值班护士,把沈巍放回了

李茜病房里,细心地把他的眼镜摘下来放在了一边,又给他拉好被子,调

高了空调温度。

  而后,赵云澜想了想,拉起了沈教授的右手背,用食指在上面画了一

个看不见的安神符,末了赵云澜坏笑了一下,在沈巍的右手背上轻轻地亲

吻了一下,叼了满口的嫩豆腐,得意洋洋地说:“晚安吧,睡美男。” 

  “走了,”他对林静和郭长城招招手,“午夜时分贵客到访,别让人

家等咱们,回去交差。” 

  就在他们的脚步声彻底从楼道里消失之后,原本在床上熟睡的沈巍突

然睁开了眼睛,他坐了起来,脸上没有一丝睡意。

  沈巍他抬起了自己的右手,手指从上面轻轻地捻过,手背上一道柔和

的金色符咒就现形了出来,沈巍眼神极温柔地盯着它看了好半晌,嘴角不

自觉地露出一个笑容,然而那笑容在他脸上稍纵即逝,很快就没了踪影。

  他的眉头再次皱起来,像是担忧、又像是有些痛苦。 

  沈巍低低地念了句什么,金色的符咒就像一层纸,从他的手背上轻飘

飘地脱离了出来,悬浮了起来,沈巍把它攥进了手心里,珍惜地收了起来

,而后整理好了医院的床铺,利落地从二楼的窗户跳了下去,转身就消失

在了夜幕中。

  

5.

  “哦……难得,难得。”又胖了一圈的大黑猫摇头晃脑地感叹了一番

,贱兮兮地凑到赵云澜旁边,低头偷看了一眼他的短信页面,鄙夷地说,

“我说你还行不行了?一天骚扰人家那么多次,嘘寒问暖仨月了,到现在

还是约人出来吃饭的水平?”  

  赵云澜把短信发出去,屈指弹了大庆一个脑瓜崩,把猫给弹了个屁股

蹲:“慢工出细活,你懂个屁。”  

  这这当,沈巍的回复到了:“抱歉,今天晚上年级例会。”  

  黑猫乐得肚皮都快翻过来了,险些从桌子上掉下去:“年级例会,年

级例会!啊哈哈哈哈,领导,你吹啊,你接着吹啊,你不是号称无往不胜

无坚不摧吗?还妹子们看见你眼放光,小零们看见你流口水,碰见软钉子

了吧?哎赵云澜你得跟我说说,撞钉子上疼不疼啊?” 

  赵云澜磨了磨后槽牙,有一瞬间很想吃猫肉。 

  饿死鬼事件结束之后,赵云澜就别有用心地一直和沈巍保持了联系,

一开始是利用职务之便,随时知会沈巍李茜那案子的进展情况,后来更加

无耻地以各种理由约人出来,只是沈巍不知道是真忙还是故意躲着他,约

一次出来比面圣还难。

  可赵云澜看腻了倒贴上来的小娘炮,还真就非常吃沈巍这一套,对方

越是这样矜持含蓄,他就越心里痒痒。 

  这时,一个电话打进来,大庆八卦兮兮地凑上去听,里面一个陌生的

声音有些紧张地问:“喂……赵先生是吧?您上次说想买我外公保存的古

籍,是真的吗?”

  赵云澜眼睛一亮:“嗯,对对,什么时候能卖给我?您要是有时间,

最好越快越好。”  

  电话那头的人说:“那价钱有点高,您觉得……”

  “我觉得没问题,您抓紧定个时间吧。”赵云澜土豪一样财大气粗地

说。  

  对方似乎很激动,约了他下午见面,絮絮叨叨地说了一大堆“您是真

的热爱古书”“真的懂文化遗产的价值”之类的话,这才恋恋不舍地挂了

。  

  大庆凉凉地说:“行啊,追不到,拿钱砸,您真是当代纨绔子弟之典

范啊领导,这卖书的倒霉孩子一定不知道你是个只会追大片、看武侠小说

的二逼青年。”

  赵云澜装好支票本和车钥匙,拎着大庆的脖子,在“喵嗷”一声惨叫

中把它扔出了自己的办公室。  

  对面办公室的人听见门响,楚恕之从股市K线中抬起头来,只来得及

看见某个匆匆而过的身影,旁边祝红叹了口气:“又出去鬼混了。”  

  傍晚的时候,赵云澜成功地在龙城大学的教学楼门口堵住了沈巍。

  沈巍看见他的车,当场眼皮一跳,默默地低头,假装没看见,快步往

停车场走,赵云澜就哼着小调,不紧不慢地在他身后跟着,跟了一路,经

过的学生们都开始好奇地回头看了,沈巍只好叹了口气,无奈地停下来,

弯下腰敲敲车窗:“赵警官,找我什么事?”  

  赵云澜按下车窗,对他露出一个阳光灿烂的笑容,紧接着从副驾驶上

拎过一个巨大的木盒,从窗口塞了出去,递到沈巍怀里:“给你的。”

  沈巍:“……”  

  沈巍掀开盒子,只看了一眼,就要把东西推回来:“这不行,这个太

贵重了,怎么能……”  

  “哎,你先听我说,”赵云澜用手挡了一下,发挥他扯淡的天赋,“

这是我一朋友,打算移民,家里有好多古书,里面有些丝绸和竹简版本的

,带也不好带,送人还舍不得,怕糟践了好东西,我一下就想到你了。我

看这东西除了给你,谁拿了都是糟践,沈教授就当帮我一忙,替我那朋友

接着保管吧。” 

  这油嘴滑舌的东西,睁着眼胡说八道。 

  “我……”

  沈巍才说了一个字,就被赵云澜堵了回来:“我什么我,亏咱俩那么

熟了,这点忙都不肯就不够意思了吧?我一会还有个饭局,马上得走了,

回见啊,东西替我好好收着,周末有空我请你吃饭。”  

  说完,他一脚踩下油门,根本没给沈巍说话的机会,把车开走了。 

  沈巍手里被强行塞了这么一个沉甸甸的大盒子,看着他绝尘而去的车

,一时间是百感交集。

  一方面他心里软得不行,几乎想就放纵自己这么一回;一方面想到赵

云澜这种风月场上惯会讨好的,这种事不知道对别人做过多少回,就咬牙

切齿,恨不得要把他关起来……然而是快乐也好,是愤怒也好,最后沉寂

下来,都成了越发难忍的落寞。  

  沈巍知道,上一回猝不及防地撞见赵云澜,是被人算计的,人鬼殊途

,为了……为了那人好,还是离他远点吧。  

  东西送出去了,顺便得到一个约会,赵云澜觉得自己干得漂亮,忍不

住吹起了口哨。  

  太咋咋呼呼的没意思,尤其是那些光有脸蛋和屁股却没脑子的,就算

看人跳脱衣舞,也还是“犹抱琵琶半遮面”的最勾人。

  赵云澜认为,有品位的男人是不能满足于庸脂俗粉的,就好比人有钱

了以后,总要附庸风雅地摆弄些古玩字画,不能满足于大金链子和大别墅

一样。  

  沈巍,赵云澜自我感觉良好地借着后视镜照了照,心里念了一遍这个

名字。

  他觉得那人就像个名贵的青花瓶,哪怕不能长长久久地霸占,放在家

里摆几天也是好的。

  

6.

一个男人粗暴地说:“快点把钱拿出来,别磨蹭!”

  另一个声音说:“兄弟你也别怨我们,谁都不容易,你穿得这么好,

一看就是有钱人,识相点,快过年了,大家伙都平平安安的最好,你说是

不是?”  

  哟,打劫的?

  年关将近,龙城三教九流鱼龙混杂,这一阵子看来治安又不怎么样。

  赵云澜慢吞吞地溜达了过去,眯起眼一看,只见三四个小流氓围住了

一个男人,而那被打劫的倒霉蛋,居然还是个熟人。

  沈巍。 

  他怎么在这里? 

  沈巍的好脾气看来不单用在学生身上,赵云澜很快发现,他对待同志

像春天一样温暖,对待敌人也像春天一样温暖,碰见打劫的,作为一个正

常的成年男性,他居然毫不反抗,连语言攻击都没有,顺从地就把钱包掏

出来了!

  小流氓发现这是个“软柿子”,立刻蹬鼻子上脸:“手表!这他妈要

是名牌,也值个万八千的,也撸下来!” 

  沈巍又二话没说,把手表也接下来了。

  “百无一用是书生。”赵云澜心说,他叹了口气,看不下去了,插着

兜往那边走了过去。 

  只见打劫的小流氓一把抢过沈巍的手表,抬手把沈巍推了个趔趄,沈

巍的后背撞在了墙上,脖子上露出一段红线。 

  “哎,看他脖子上挂了什么东西,可能是玉,”一个人说,“玛瑙翡

翠也行啊。”

  另一个人迅雷不及掩耳地拽住沈巍的领子,粗鲁地把他的领口扯下了

一大截,沈巍锁骨之间挂着的小吊坠露了出来——那东西不过指甲盖大,

却把还没来得及走近的赵云澜的眼睛都晃了一下,也不知道是什么材质,

它在萤火一样的路灯灯光下,竟然能显得流光溢彩。 

  “这……这玩意不是钻石吧?”小流氓看直了眼,说着,就伸出肮脏

的手去抓沈巍脖子上的吊坠。

  就在这时,一直顺从得跟孝子贤孙一样的沈教授终于皱起了眉,抬手

攥住了吊坠,开了口:“钱和东西已经给你们了,别太过分。”

  他忽然沉下脸来,就像一个面人活了过来,拽他领子的人这才发现,

这男人一双眼珠黑沉沉的,带着他形容不出的冷光,看人的时候,无端让

人觉得有些恐惧,这让小流氓呆愣了一下,不由自主地松了手,往后退了

半步。

  不过他们很快反应过来,对方只有一个人,还是个怂人——不怂,能

那么痛快地掏钱么?

  呸,当扶贫吗? 

  离沈巍最近的一个人抬手就冲着他的脑袋扇下去——他的经验,碰见

这种戴眼镜的,先出其不意照脑袋上来一下,眼镜给他打飞了,人给他打

晕了,再在下盘上踹一脚,对方估计就起不来了。 

  可是他的手刚抬起来,还没来得及往下落,后心就被人猛地踹了一脚

,小流氓只觉得胸口一闷,险些吐出一口老血来,连滚带爬地往前一扑,

沈巍一侧身躲开,小流氓整个人给拍在了墙上。

  沈巍愕然地抬起头,就看见赵云澜站在那,往双手中间呵了口气,搓

了搓手,然后用一种比流氓还像流氓的口气说:“这大冷天的,谁在这松

筋骨呢?” 

  他这一脚踹得石破天惊,震慑力十足,其他人愣是没反应过来,半晌

,才有一个人突兀地开口问:“你……你谁啊?少管闲事啊我警告你。”

  赵云澜一歪脖子,筋骨“嘎巴”一声脆响,他感觉到冷似的跺了跺脚

,脸上露出了一个带酒窝的冷笑:“你知道敢警告我的孙子们,现在都在

哪个猴山上扯旗呢么?”

  五分钟以后,赵云澜拨通了附近派出所的电话,让他们火速来领人,

打完电话,他用脚尖扒拉了一下被他踹趴下的人:“爷出来混的时候,你

们这帮小丫挺的还不知道在哪吃奶呢,下次出来之前,麻烦弄清楚这是谁

的地盘好吗?” 

  被他踩得“哎哟”一声惨叫的小混混说:“大……大哥,我……我们…

…嗷!”

  “叫他妈谁呢?谁是你大哥?”赵云澜又一脚,“你倒会顺杆爬是吧

?你爷爷我根正苗红一人民警察,哪个跟你称兄道弟,你丫哪根葱?自己

把裤腰带解下来,快点!”

  沈巍看着他训练有素地把一串小流氓全给绑在路灯杆子上了,居然还

没心没肺地笑了。

  直到这时,赵云澜才恍然发现,自己刚刚好像经历了一回英雄救美的

经典桥段,这巧合实在太美好,美好得他几乎以为是自己一手安排的了。

  赵云澜不禁精神一震,顿时觉得世界美好了空气清新了,连胃也不那

么疼了。 

  他把钱包和手表还给沈巍:“没想到在这也能遇见你,没事吧?” 

  沈巍风度翩翩地弹了弹身上的灰,接过自己的东西:“谢谢。”

  赵云澜的目光情不自禁地在他的挂坠上停了片刻,他这才看清,那原

来是个空心透明的小球,光是里面装的东西散发出来的,大概是某种荧光

材料。

  可他从来没有看见过这种“荧光”,赵云澜有种错觉,仿佛那个小球

里面装得是一团火种,那颜色热烈又有生命力,绝不是世界上任何一种人

工可以仿造的,简直……就像活得一样。 

  他看着那团光芒夺目的小东西,心里无端地生出某种说不出的亲切和

熟悉感。

  不过赵云澜立刻就意识到,自己一直盯着别人的东西看不大礼貌,于

是移开了目光,只是轻描淡写地说:“你不怕有辐射么?我听说这种特别

亮的东西都对人体不好。”

  沈巍把挂坠塞回自己的衣服里,贴着皮肤放好,笑了一下,没说什么

  赵云澜不是什么好奇的人,见他不想提,立刻识趣地不说了,抬手把

自己大衣扯开的一颗扣子扣上,掩住里面露出来的睡衣的一角:“这种小

混混,根本就是外强中干,怕他们干什么?你吃饭了么?走,我请你吃宵

夜,给你压惊。”

  沈巍笑了起来:“那怎么好意思,怎么也该是我请你。”

  他说着,还不忘了回头看一眼被赵云澜穿成串绑在路灯底下的小混混

们,迟疑了一下:“其实他们也不容易……”

  赵云澜转过身,背对着沈巍翻了个白眼,而后他想起了什么,又奇怪

地问:“对了,沈老师也住这附近?我怎么从来没见过你?”

  沈巍眼神一黯:“在这种城市,两个人可能住得很近,却一直也没见

过对方,但是也说不定哪一天开始,就天天碰面了,都是缘分吧。”

  赵云澜附和着笑了两声,没往心里去——作为一个死宅男,别说只是

住得近,他连住同一层的邻居也认不全,实在跟“缘分”这种虚无缥缈的

东西半毛钱关系也没有。

  沈巍不说话了,错后半步跟在他身后,在赵云澜看不见的地方,他的

目光变得非常古怪,藏在眼镜片后面,晦暗不明地射出来,盯着男人的背

影,好像又是贪婪、又是隐忍。

  

明明从仅有的几次接触中,赵云澜都感觉得到沈巍对他的那种压抑的“好

感”,可不知出于什么原因,一旦自己有所表现和暗示,沈巍就好像被女

妖看上的唐僧一样,眼观鼻鼻观口地开始四大皆空了。  

  赵云澜从来没见过沈巍这种人——温文尔雅,从不与人争抢,无论碰

见什么人、无论别人怎么对待他,他都连句恶言也不吐,简直像个圣贤书

堆熏出来的古代君子,浑身流淌着与时代不符的古旧和我行我素。

  赵云澜多少有点吃不准他是怎么个意思。 

  本来,小区外面有一家高档会所,提供西餐,赵云澜是想把人往那带

的,两个人谈情说爱,最适合吃西餐,因为西餐的啰嗦玩意很多,吃起来

可以没完没了。但是一来沈巍一定不会去的,二来一想起那些凉得凉、腻

得腻要熟不熟的番邦菜,赵云澜就十分反胃。  

  好不容易逮着一次,不能让他跑了。赵云澜带着这样的想法,装出一

派漫不经心的放松姿态,把沈巍带到了他已经点了些东西的小饭店,又叫

了一碗混沌和几碟招牌小菜,热腾腾地凑满了一张桌。  

  这个点钟,饭店里已经没有其他人了,空荡荡的,就他们俩,沈巍还

没来得及坐下来,已经先开始拘谨了。

  赵云澜跟他闲聊了几句,而后又提到了李茜:“她自己承认了谋杀祖

母的犯罪事实,现在正走公诉程序,她爸现在不认她,她妈据说在庭外哭

晕过去两次了,也不知道都早干什么去了,具体怎么量刑,我也说不大好

,看她的律师能给争取到什么程度吧,不过她认罪态度良好、还是自首,

合议庭大概也会考虑减刑。”  

  沈巍沉默了半晌,叹了口气:“是我没教好。”

  赵云澜早饿得前心帖后背,正在狼吞虎咽,嘴里塞了一大口炒饭,鼓

着腮帮子用一种匪夷所思的目光看着他,嘴顾不上说话,却用眼神很好地

传达了自己的意思——这跟你有什么关系? 

  沈巍低下头,食不甘味地喝了口汤:“过去学生出事了,当老师的是

要连坐的,传道授业解惑,就教出这么一个……”

  后面的话大概是不大好听,沈巍顿了顿,皱起眉,没说出口。  

  听这话说得,多像放屁啊,都是猴年马月的封建余毒了?赵云澜心里

是这么想的。

  当然,他面对沈巍的时候,总是想让自己显得文明一点,于是把这句

话跟炒饭一起嚼吧嚼吧,给咽下去了。 

  沈巍虽然千方百计地躲着他,但是真坐在一起,却并不显得不耐烦,

反而看起来心情会更好一些,而且他非常细心,总是在照顾别人。在赵云

澜无意识地第三次伸筷子夹向同一盘小菜,菜盘子就被推到了他面前,不

但这样,沈巍还顺手拎过了热茶壶,给两个人都倒上了热水。

  赵云澜赶紧说:“我自己来,自己来。”

  “烫,别碰。”沈巍轻巧地躲开了他的手,把冒着热气的茶水倒进他

的杯子,“你吃东西太快,这样对肠胃不好。”

  赵云澜忙擦了擦嘴,做斯文秀气状:“哦,今天晚上还没吃,现在有

点饿了,其实我平时也很细嚼慢咽的。”  

  沈巍笑了,赵云澜正想趁着气氛好再推进一下,可是这时,小饭馆的

桌子忽然晃悠了一下,桌边的一个空碗掉了下去,赵云澜反应敏捷地一伸

手抄在手里,头顶的灯泡轻轻地晃悠着。 

  沈巍:“地震了?” 

  震动很快平息了,赵云澜刚要说话,忽然,他心口处涌出一股说不出

的感觉,就好像是半夜做梦,从高处掉下来一瞬间惊醒的那种悸动,让他

胸口一空。 

  有什么东西……有什么东西出来了。

  不知道为什么,赵云澜心里就是一个声音这样告诉他。

  可能炒饭有些凉,也可能是粥太烫,反正他冷热酸甜混在一起吃了之

后,反而加重了脆弱的肠胃负担,在那一瞬间奇怪的感觉过去后,方才已

经不闹腾了的胃也跟着狠狠地疼了一下,针扎似的,赵云澜一激灵。 

  “怎么了?”沈巍问。

  “唔……”赵云澜弓下了肩,胳膊肘撑在桌子上。 

  沈巍扶住他的肩膀:“哪里疼?是胃不舒服吗?”

  然而即使身体不适,赵云澜也敬业地没忘了顺杆爬,他抓住沈巍的手

腕,手指有意无意地擦过对方的手背,不轻也不重,正介于挑逗和无意之

间,带了一点鼻音说:“有一点,你可真是个乌鸦嘴。” 

  面对此情此景,沈巍简直不知要说他什么好,只好飞快地抽回自己的

手:“……那我去给你盛碗热汤。” 

  赵云澜有些摸不准沈巍到底是害羞还是拒绝,于是他像个正人君子一

样微笑着端坐在那,可惜,这个装模作样的微笑没能保持多久,片刻后,

报应就来了,他胃里的绞痛升级,赵云澜这才终于忍不住弯下了腰,额上

开始冒冷汗。

  当然,这也没耽误他偷偷冲服务员招招手,趁机把账结了。

  沈巍要了一碗热馄饨汤端过来,赵云澜只就着他的手喝了小半碗,就

摆摆手,实在喝不下去了,这时,他的嘴唇已经有些发白了。

  沈巍看了看他的脸色:“我还是送你去医院吧?”

  赵云澜冲他挤出一个身残志坚的笑容:“多大点事就去医院?不用,

我家里有常备药。”

  他扶着桌子要站起来,结果站到一半又坐了回去。

  沈巍表情严肃起来:“不行,一定得去医院。”

  赵云澜一手按住左腹,一手拉住他:“去医院他们会让我干吞油漆味

的钡餐,或者插根管子,给我做胃镜,哪个都生不如死,我求求你了,就

别让他们折腾我了。”

  沈巍深深地皱起眉。

  “再说我明天还打算请你看话剧呢,票都……”

  “退了。”沈巍不由分说地打断他,架住他的胳膊,小心地把赵云澜

扶了起来,“我不会去的——哎,姑娘,麻烦结……”

  “结账”俩字还没出口,服务员已经拿着收据和找零走过来了。

  这些泡妞的小花招……沈巍瞪了赵云澜一眼,心说,怎么不疼死你。

  赵云澜低下头,看着自己的鞋尖坏笑。

  最后,在赵云澜的坚决反对和极端不合作下,沈巍还是只好把他送回

了家。

  他第一次到赵云澜家里来,没来得及开灯,先让门口打开的雨伞绊了

一下——龙城冬天雨水非常少,距离上一次降水,起码有大半个月的时间

了,主人一定是懒得要长蘑菇了,居然还没收起来。

  再一看,鞋柜上是一包洗衣店洗完后送回来的衣服,上面的标签还是

两天前,大概是不急着穿,至今没拆包。

  沈巍的目光又在屋里环视了一圈,只见沙发上扔着衬衣长裤和毛背心

,床上铺满了各种各样的书,有新的有老的,下面盖着一个待机的笔记本

电脑,连个坐的地方都没有,更不用说让人躺下了。

  沈巍默默地看了赵云澜一眼,把他放在沙发上唯一没有被占据的小角

落里,然后替他收拾起了床铺。

  赵云澜蜷缩在沙发上,痛并快乐地打量着沈巍修长的腿,默默地咽着

口水。

  沈巍回过头来:“这些东西你平时放哪?”

  赵云澜:“白天床上,晚上地上。”

  沈巍:“……”

  他叹了口气,只要是碰见赵云澜,他叹气的频率就格外高。

  沈巍快速地把床上的书收成两罗,在同样乱七八糟的书桌上腾出一块

地方来摆好,又把电脑放在床头柜上:“来,先躺下,我去给你拿药……

药在哪?”

  赵云澜指了指书桌下面的小橱子。

  沈巍随口说:“去床上把外衣脱下来。”

  赵云澜犹豫了一下:“脱下来怕你说我耍流氓。”

  沈巍伸手摸了一下他的额头,蹭了满手的冷汗,这寒冬腊月间,可想

他有多难受,沈巍心里一揪,简直恨不得替他疼了,可被心疼的那混账竟

然还嬉皮笑脸地耍贫嘴。

  ……实在让人觉得浪费感情,沈巍板下脸:“都这样了还胡说八道,

快脱下来躺好。”

  赵云澜立刻一点也不矜持地扯下了他的大衣和长裤,大大咧咧地穿着

露出了半个胸口的睡衣站在了沈巍面前。

  沈巍的脸“腾”一下就红了。

  赵云澜厚颜无耻地展示着自己自以为不错的身材:“可是你让我脱的

。”

  沈巍飞快地移开目光,把枕头立在床头,蜷成一团的被子摊开:“喝

水的杯子给我,我去给你倒……赵云澜,你怎么光着脚!”

  赵云澜坐在床边,一脱下鞋,就露出两只没穿袜子,冻得发青的脚。

  赵云澜无所谓地说:“我就是下楼吃个饭,就一会,穿了还要洗……

  他没能接着说下去,因为沈巍用手攥住了他的脚,那人的手虽然冰冷

,却总比他冻得发麻的脚温度高,赵云澜吃了一惊,本能地往回一缩,却

被沈巍重重地握住,手指在他脚下的穴位上用力按了起来。

  赵云澜:“别别别……我我我今天还没洗脚呢……嘶!” 

  “现在知道疼了?”沈巍皱着眉,“气血不通,脾胃太弱才会疼,你

……”

  他突然意识到自己的口气太过亲昵,立刻低下头闭了嘴。

  赵云澜一双脚让沈巍捏得几乎快没有了知觉,为了维持形象,还没敢

鬼哭狼嚎地骂娘,只好死死地憋着,用扭曲的表情假装着斯文,直到神奇

地感觉到了脚下升起了一点暖意,才被沈巍塞进被子里。

  沈巍又给他拿了药,倒了热水,看着他把药吃下去。

  两人一时无话,气氛顿显尴尬。

  赵云澜的睡衣实在是符合他个人风格的骚包,总共那么几粒扣子,领

子一路开到胸骨下,他按着左腹,睡衣领口一歪,就隐约可见下面漂亮的

腹肌。

  沈巍只好再一次强迫自己移开目光,打量起他的屋子,这一看,就看

见垃圾箱里的面包渣和包装袋,于是问:“你今天都吃了什么东西?”

  赵云澜靠在床头,指了指垃圾桶。

  “一天?”沈巍的脸色越发难看,“昨天晚上呢?”

  “昨天晚上跟几个朋友出去,喝多了,不记得了。”

  沈巍险些没能压住火,他足足沉默了半分钟,才尽量压低了声音,以

便不显得太愤怒:“你每天就是这么过的?”

  赵云澜:“啊,怎么了?” 

  沈巍阴沉地瞥了他一眼,一声不吭地进了厨房,打开冰箱,盯着空荡

荡地冰柜看了一会,然后从里面拎出一盒过期的牛奶……以及半袋开了包

装的猫粮。 

  他终于感觉自己快被赵云澜气死了,撑在冰箱门上的手背跳出了快乐

的小青筋,厚重的冰箱门被他掐得“嘎吱”一声轻响。

  最后,沈巍终于在地毯式搜索后,从冰箱上的小橱柜角落里,搜到了

一包没过期的速溶蛋花汤,这是赵云澜的狗窝里除了热水和药以外,唯一

能下嘴吃的东西。 

  赵云澜不知道什么时候又叼出根烟,正半眯着眼睛靠在床头看着他忙

,嘴角挂着一点欠揍的笑,心里也不知道在脑补什么。

  沈巍大步走过来,沉着脸把烟头从他嘴里拽了出来,直接捻灭在烟灰

缸里,然后把沏好的蛋花汤重重地放在他的床头柜上:“喝了。” 

  赵云澜眨眨眼,默默地端起碗,一边喝一边瞎琢磨——沈老师连被人

当街打劫都和颜悦色,居然跟他凶了起来。

  他用了片刻,就思考清楚了这里面的深层原因,认为归根到底,还是

因为他比较帅,沈巍看上他了。

  沈巍想象不出坐在他面前的这人是怎么样的繁忙,竟连喝口汤的功夫

都不愿意浪费,暗地里又忙着自恋了一回。

  他只是看着赵云澜的屋子越发不顺眼,简直不知道人在这里面要怎么

过日子,哪怕是个犯了重罪给囚禁起来的罪犯,临行刑的时候都要吃顿断

头饭,哪有把自己弄得这样饥寒交迫的呢?

  他低头看了一眼赵云澜,怀疑这人就算死了,都没人给他收尸。

  赵云澜只听对方沉默了片刻,忽然前不着村后不着店地说:“赵警官

已经不小了,又算是事业有成,也是该找个女朋友成家立业的时候了,还

是有人照顾一下比较好。”

  赵云澜当场让味精超标的蛋花汤呛住了,险些把肺管子咳成麻花。

  沈巍的手神经质地抽动了一下,随后他把手放下,藏在身侧,紧紧地

掐起拳头。

  赵云澜没想到对手是这么不按规则出牌,这让他一时不知该出哪一招

,过了一会,他找出了应对办法,把碗丢在床头柜上,决心以退为进,使

用一下苦肉计。 

  “你不会告诉我,你没看出来我是在追你吧?”赵云澜故意停顿了一

会,放慢了语速,轻轻地说,他慢慢地抬起头看着沈巍,目光滑过对方的

脸,最后落到他那一下绷紧起来的身体上。

  从沈巍的角度看,他就像是失望地垂下了眼一样,本来就看起来有三

分憔悴的人立刻像是有十分忧郁了。

  沈巍觉得心坎上最嫩的一块肉好像被人重重地掐了一下。

  赵云澜余光瞥见他的反应,顿觉得意,不过脸上看起来还是很伤心,

要笑不笑地提了一下嘴角,有气无力地对沈巍摆摆手:“那就算了,今天

谢谢,我没事了,你走吧。”

  赵云澜已经做好沈巍如果走过来,就先扑上去一把抱住他的准备,并

为此选择了一套最佳台词,没想到沈巍好一会没说话,不知过了多久,久

到他已经忍不住想偷偷看一眼沈巍的反应时,对方才哑着嗓子说:“那我

……那你好好休息。”

  说完,他竟然真的就头也不回地跑了。

  赵云澜:“……” 

  什么情况!今天张嘴的方式不对吗?

  赵云澜愣了好半天,重重地在床头上的枕头上靠了一下,简直不知道

该用什么语言来描述此时心情,最后他晕晕乎乎地从床头柜下面翻出了一

个万年历,翻了半天,翻到当天,看见“忌嫁娶”三个字,终于死心塌地

地把今天的事归咎于“流年不利”四个字上。

  那一口气跟干馒头似的,结结实实地堵在胸口,噎得他都快翻白眼了

  赵云澜终于再没有玩游戏或者上网的心情,他干脆关了灯,翻身睡了


沈巍腾出一只手来,摸了摸赵云澜的额头:“有点发烧,你还站在这干什么?

快把被子盖好。”

  赵云澜被他一说,才发现自己的头有点重,晕晕乎乎地被他推进了卧室里

  

  沈巍把温水,消炎药和胃药一起放在他的床头,轻声说:“吃完药再睡

一会,不用管我,我去给你弄点吃的。”

  

  赵云澜心里乱七八糟地想:要是喜洋洋自己洗干净了钻进灰太狼的窝

,灰太狼还能仰头睡大觉么?

  那怂狼一定智齿长得脸都肿了。

  

  然而也不知道是他烧迷糊了,还是消炎药里有助眠的成分,一分钟不到

,赵云澜就真的睡着了。

  

  沈巍过了好半天才把他带来的东西都放好,足足填满了赵云澜的大半

个空荡荡的冰箱,又在厨房翻了翻,发现他这里,从国产小砂锅到进口大

烤箱,全部应有尽有,只是一水的全新,连标签都没拆。

  沈巍想了想,把小砂锅拿出来,洗干净放在了一边,然后不慌不忙地

处理好食材,煮开了一回,又放了小火,加上调料慢慢地炖。

  

  做完这些事,沈巍洗了手,把手在暖气上烤热了,才轻手轻脚地走到

屋里,赵云澜已经睡着了,沈巍轻轻地把他露在外面的胳膊塞进了被子。

  他站在床边,低着头,安安静静地看了赵云澜一会,好半晌,小心翼

翼地伸出手,摸了摸他的头发,赵云澜的头发很软,顺从地缠在他的手指

上,沈巍又轻轻地碰了一下他的脸,随后飞快地缩了回来,他深深地呼出

口气,闭上眼睛,默默地亲吻了一下自己的手指,一时间表情近乎虔诚。

  

  沈巍不知道自己头天晚上是怎么离开赵云澜的住所的,他一路浑浑噩

噩,也不知走出去多远,才惊觉自己的手脚都麻木了,那种感觉就像一只

突然明白了自己命运的蛾子,拼命克制着自己不去扑火,但理智和本能的

纠缠挣扎,让他痛苦得快要死了。

  而他这么的痛苦挨,也只不过忍了一个晚上。

  

  他病了,没人照顾,我只是不放心过来看看……也算是尽了朋友的道

义,沈巍这么说服自己,可究竟怎么回事,谁也没有他自己心里清楚。

  

  沈巍自嘲地笑了一下,弯下腰捡起赵云澜又乱扔到了地上的大衣,叠

整齐搭在一边的椅子上,这才注意到,地上放着一个瓷盆,底下有一层烧

尽了的香灰。

  

  沈巍捻起香灰在手里搓了搓,再落地时,褐色的灰烬泛了白,就像有

人吸走了木头里的精气。

  

  “阴差?”他扶了扶眼镜,抬头望向拉得严丝合缝的窗帘,又皱了皱

眉,低下头,不知想到了什么。

  

  赵云澜这一觉睡得简直昏天黑地,再睁眼,太阳已经照透了他的窗帘

,他身上出了一层汗,被子却黏糊糊的被死死地压在身上,十分不舒服,

头有些晕,他躺了片刻,刚醒过来的嗅觉这才闻见了一股陌生的食物的香

味,赵云澜一激灵,猛地坐了起来。

  

  他看见沈巍就坐在不远处的小沙发上,正安安静静地在翻着一本有些

年头的民间志怪书,他凝神执卷,眉目如画,有说不出的好看,赵云澜看

着他呆愣了好一会。

  

  听见动静,沈巍抬头冲他一笑:“醒了,好点没有?”

  

  赵云澜似乎有些不清醒地点了点头,沈巍伸手探了探他的额头,毕竟

年轻底子好,睡一觉出点汗,立刻就退了烧,又问:“胃怎么样,还疼吗

?”

  赵云澜摇摇头,他这时发现,自己随手乱扔的衣服全被沈巍叠得整整

齐齐,放在了他的床头,伸手一摸,似乎被放在暖气上烤过,还是温热的

  

  “我把浴室的暖风打开了,你一身汗怪难受的,去洗个澡吧,然后把

衣服换上,我用你的厨房简单做了点吃的。”

  

  赵云澜一个字也没说,默默地抱起衣服去了浴室。

  

  即使他能把日子过得那么粗枝大叶,这时候却如同做梦一样,心里忽

然生出了某种微妙的感觉。赵云澜离家太早,已经习惯了出门赶应酬或者

随手叫外卖的日子,他几乎忘了上一次在饭香里醒过来,被人催着去洗漱

是什么时候的事了。

  

  当他洗完澡换上衣服出来,就惊奇地发现,自己狗窝一样的家已经被

人打扫干净了,只要他在家就常年不拉开的窗帘被分开两边挂起,窗户似

乎刚刚被打开透过气,屋里气温微微下降了一点,但流通过的空气让人感

觉不错。

  

  赵云澜愣了愣,奇迹般地有一点不好意思。他走进厨房,就看见沈巍

正把他买了就从没有用过的竹筷子从开水里捞出来,用凉水涮了一边放在

一边,又掀开砂锅锅盖,用小勺尝了一口味道,浓郁的香味从锅里飘出来

,赵云澜忽然发现自己有些饿了。

  他觉得自己心里好像有一根弦,被人不轻不重地拨动了一下,并不激

烈,余音却能绕梁。

  

  “我今天晚上本来订了两张大剧院的票,想请你去吃完饭以后去看话

剧。”赵云澜忽然说。

  沈巍抬头看了他一眼,关上火,又从厨房里端出了两盘简单的家常菜

,盛了米饭和汤,指使赵云澜:“帮我端一下。”

  

  赵云澜懒洋洋地走过去,端起饭菜出来放在小餐桌上,笑了笑:“结

果现在觉得你陪我赖在家里的感觉实在太好,忽然不想去了。”

  

  “晚上降温,本来就最好不要出门。”沈巍顾左右而言他地说。

  

  赵云澜在桌子对面坐下,眼睛灼灼地看着他:“哎,说真的,沈巍,

你要是答应我,我明天就把这地方卖了,在你们学校附近换个大房子。”

  沈巍没吱声。

  

  赵云澜继续说:“我以前从来没想过买什么房子,认为那都是负担,

现在忽然懂了一句话:若得某人为妻,必铸金屋以藏之。”

  这是赤裸裸的调戏了,沈巍僵硬地避开他的目光:“吃饭,一会要凉

了。”

  

  赵云澜忽然从桌子那一头伸出手,按在沈巍的手背上:“虽然看起来

不大像那么回事,但我是说正经的。”

  

  沈巍的手依然是凉,赵云澜忍不住往手心里拢了拢,却觉得对面的人

剧烈地哆嗦了一下。

  沈巍猛地抬起头来,那眼神不似平时温和,几乎像是被逼急了,在赵

云澜看来,竟然带上了一点攻击性,沈巍用那种眼神盯了他好一阵,随后

用力甩开了他的手,压着语气说:“娶妻生子才是正路,你还这么年轻,

不该这么不顾天理人伦。”

  

  赵云澜被这顶大帽子砸晕了,愣了愣:“不是,什么玩意就天理人伦

了?”

  

  沈巍反问:“你整天这样和男人搅在一起,将来怎么和父母交代?如

果你家的血脉断在了你这一代,到了日薄西山的年纪,谁给你养老?”

  赵云澜匪夷所思地问:“交代什么?我和谁交代?我没背负繁衍全人

类的种马责任啊沈老师,你……你是外星人吗?”

  

  在这方面上,沈巍发现自己用这些自欺欺人的理由借口,完全没有办

法和赵云澜沟通,他只好闭上嘴,默默地吃东西,不开口了。

  

  赵云澜打量着沈巍,不敢相信这么一个赏心悦目的美人的本质居然是

个食古不化的老学究,他郁闷地一口气干了半碗汤,试探着说:“其实小

孩这事吧,不好说,你就算结婚了,也不一定生得出,生了,也不一定能

养得大,就算养大了,也不知将来会是个什么货色,指望他给你养老,我

看还不如去投资专门坑爹的A股,再说,就算真喜欢小孩,也完全可以去

找代孕啊,现在只要掏钱,弄个小孩来不是再容易不过了。”

  

  沈巍一点也不想理他。

  

  赵云澜又说:“人么,痛苦的时候要多想一点,免得重蹈覆辙,快乐

的时候就要少想一点,省得思前想后败了兴,要是今天地球忽然歇菜了,

活着的人全都变鬼了,你临闭眼之前发现自己都还没随心所欲一回,得有

多窝囊。”

  沈巍顿了顿:“哪有那么多随心所欲的事?”

  

  “是啊,”赵云澜说,“别人要委屈你,难道你自己也要委屈自己?

那人活着还有什么乐趣?”

  沈巍:“别胡说。”

  

  赵云澜听出他语气的松动,伸长了两条腿,摆出个放松的姿势,趁热

打铁地问:“那下礼拜请你看电影,去不去?”

  

  沈巍迟疑了一下,最后还是摇摇头。

  赵云澜顿时有些泄气。

  

  沈巍实在看不得他这样的表情,没忍住,还是多解释了一句:“我下

周三出差,替一个同事带学生出去做个考察项目。”

  

  嗯?有门,赵云澜清晰地感觉到,自己已经把严防死守的沈巍撬开了

一个角。

  

  “去哪?多长时间回来?”

  沈巍自动忽略了第一个问题:“一周左右吧。”

  

  赵云澜没再追问,沈巍不说,他自然有办法知道。

  他心情颇好地吃完了整碗热乎乎的饭,下午又经过了一番软磨硬泡,

贱招齐出,把他压箱底的不多的几张老电影盘都拿出来了,用上了和他那

厨房餐具一样历久弥新的家庭影院,把沈巍强留到了晚饭时间。

  

  如果可能的话,他还想把人再多留一会,不过赵云澜明显能感觉到,

天越黑,沈巍的情绪就似乎越是紧绷,作为一个打算放长线钓大鱼的决策

者,赵云澜怕吓着他,于是决定忍一时心痒,先把人放回去。

  反正来日方长。

  


8.


  不过一路上也没人敢去触赵处的霉头,连大庆都变成了一只指头大的

猫咪挂坠,老老实实地趴在了祝红的手机上——他们的头儿看起来就像是

要去劫机的。

  ……直到他们在候机大厅碰上了沈巍和他的学生们。

  

  众人眼睁睁地看着赵云澜青得发黑的脸一瞬间就雨过天晴了,冷冽的

眼神一瞬间就融化了,方才身上悠悠地转着的那股黑气一瞬间就消散了。

  

  然后他毫不犹豫地抛弃了自己的同事,大步走向了被学生们围在中间

的男人,在精心设计的相遇中装模作样地说:“沈巍,怎么这么巧!”

  

  沈巍的眼睛闪了闪,赵云澜一时没看出来他是得到了惊喜还是受到了

惊吓,反正过了好一会,沈巍才推了推眼睛,点点头:“赵警官。”

  

  祝红看着那边,好像忽然间明白了什么。

  

  在一帮象牙塔里的老师和学生之间,赵云澜轻而易举地就成了那个掌

控全场的人,沈巍连句话都没来得及说,这些熊孩子们就三言两语地被赵

云澜套出了具体目的地和考察任务。

  

  赵云澜笑眯眯地问:“城区和清溪村中间有十几个小时盘山道的车程

,你们打算怎么去?”

  沈巍立刻明白了这家伙的不怀好意,可惜猪一样的队友太多,他刚要

开口,穿红衣服的女班长就快言快语地说:“坐大巴呀!”

  

  沈巍:“……”

  

  “大巴一天只有一趟,清晨六点出发的。而且和你们的目的地不完全

是一条线路,我知道你说的那辆车,那是往一个县区去的。”赵云澜见人

上套,越发好整以暇。

  

  女班长愣了一下:“我查了地图,好像中途可以下车,然后走过去似

乎也不远……”

  

  “以你们的小身板,能走四五个钟头吧。”赵云澜往后一靠,用眼角

扫着沈巍,“东边的平原西边的山,在山地地区,地图上不远的距离,你

可能要翻好几座没有开垦过的荒山,我说四五个小时,还得在你们不迷路

的前提下,你想,你们从车上下来的时候,就已经是晚上了,再走上四五

个小时,估计要露宿荒郊的,现在这个季节,那边已经冷到你没法想象的

地步了,露宿雪地……”

  

  学生们不负众望地发出了一阵焦头烂额的讨论。

  

  赵云澜发现沈巍正在似笑非笑地看着他,顿时有种刻意讨好被人看出

来的尴尬感,忍不住蹭了蹭鼻子,干咳一声:“好了好了,同学们稍安勿

躁,这么着,我那边有几个朋友,帮你们叫几辆车来,到时候大家正好可

以一起走,也有个照应,你们觉得好不好?”

  

  女班长愣了一下:“这……太麻烦你们了吧?”

  

  赵云澜摆摆手,已经掏出了电话,伸手一勾沈巍的肩膀,冲她挤挤眼

睛:“有什么不好的,我跟你们老师是什么关系……”

  沈巍侧过脸,淡淡地看了他一眼:“什么关系?”

  

  赵云澜卡了一下,沈巍的眼神像带了钩子——这个问题,说远了是打

自己的脸,说近了呢,又显得太不要脸,赵云澜心里一转:“邻居啊!小

同学们得记着,以后出门在外,就是远亲不如近邻,这要是相处得好,邻

居会比真正的亲人还亲,是不是沈老师?”

  

  沈巍带着几分无奈地对他笑了一下,直接把心怀鬼胎的赵处给电晕了

  

  “谢谢。”赵云澜听见他说。

  “谢什么?”赵云澜站起来,殷勤地说,“哎对了,这个时间你们还

没吃饭吧,等等我啊。”

  

  沈巍一个没拉住,他已经转身走了。

  

  片刻后,赵云澜拎着几个大塑料袋走了出来,好在他没有晕彻底,路

过的时候还顺手塞了两包给郭长城。

  

  楚恕之说:“哟,难得,我以为他把我们忘了呢。”

  

  林静对着炸鸡腿例行公事地说:“阿弥陀佛,罪过罪过。”

  然后这酒肉和尚迫不及待地把鸡腿叼在嘴里,还伸手拿了一杯可乐。

  

  郭长城怀里的东西瞬间就被瓜分干净了,就在他还愣神的时候,旁边

有人递了个汉堡给他。

  郭长城一偏头,发现是祝红。

  

  祝红递给他吃的,却没看他,眼睛瞟着赵云澜那边——不知道赵云澜

说了什么,一圈人全都笑了起来,大概那个人不管在哪里,都是所有人瞩

目的中心。

  

  “谢……”

  “不用谢。”祝红打断他,垂下眼,目光往旁边扫了一下,交头接耳

地问他,“哎,那男的是谁?”

  

  郭长城反应过来她说的是沈巍:“那是龙城大学的一个教授,上次的

案子多亏了他帮忙,赵处不在的时候,我们还一起对付了饿死鬼,不过赵

处说他不会记得那段事。”

  祝红细长的眼睛眯了起来,嘀嘀咕咕地说:“他都已经是教授了?看

起来真年轻……不过教授应该年纪都不小了吧?他该结婚有小孩了吧?”

  

  郭长城纳闷地抓了抓自己的头发:“我怎么知道?”

  

  祝红斜了他一眼,目光又转到了赵云澜身上,只见沈巍才刚拿起一个

鸡块,赵云澜就立刻撕开酱盒子递到了他手边,那目光,隔着老远,都看

出温柔得像能滴出水来,跟早晨那个跳着脚又骂人又摔门的狗脾气领导简

直不是一个人。

  

  “唔,好吧,那看来就是还没有家室。”祝红观察了片刻,得出了这

个结论,“鬼见愁虽然臭不要脸,但是从来不对有妇之夫和有妇之夫下手

……哎呀妈呀,狗眼都瞎了。”

  祝红和郭长城一同围观到,赵云澜那热线一样的电话又响了,他一手

举着杯饮料,一手拎着自己的电话,而后一低头,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

叼走了沈巍手上一根薯条。

  

  两口吃进去,还看着人家舔舔嘴唇,弄得沈巍十分不自然地缩了缩空

了的手指。

  

  郭长城脸上呆呆的表情终于慢慢演化成了震惊。



9.

赵云澜大爷似的一摆手:“没事,这你不用管,谁也不会白承谁的情,都

记在我账上呢。跟我你就更不用客气了。”

  沈巍:“……”

  

  正好前面红灯,赵云澜踩下刹车,偏过头来对他一笑,露出两个小酒

窝,沈巍的脸一下就浮起一层薄薄的红,而后他下意识地用余光扫了一眼

后座上的两个学生,发现他们全都兴奋地往窗外看,才似乎略略松了口气

  

  赵云澜心里忽然一动,觉得自己可以再试探着更进一步,于是他一抬

手把沈巍窝住了一个角的衬衫领子拽了出来,轻轻拉平,弯起来的食指关

节有意无意地从沈巍的耳朵下面轻轻蹭过,声音十分自然地降低了一些,

在沈巍猝不及防还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又安全撤退。

  “领子没弄好。”他调整了一下后视镜,平视前方,正襟危坐地说。

  

  这回沈巍的耳朵都红了。

  

  红灯过去,赵云澜重新踩下油门,目不斜视地专心开车,嘴角可疑地

翘了起来。

  沈巍把头扭向了窗外,看起来就好像在害羞,可他背对的赵云澜没能

看见,沈巍转过去的脸上红晕慢慢退净了,变得苍白了起来。

  他似乎总是在皱眉,眉间几乎已经形成了一道深深的纹路。每到这时

,那张温和斯文的脸上就会显出某种说不出的冷厉,看起来既孤独又遥远

  


10.

“不是说让你在车里等着么,怎么出来了?”

  

  沈巍一激灵,眼睛里的杀意瞬间消散,顿时显得有些迷茫,还没回过

头去,身体就已经被某种温暖的东西裹住,赵云澜也不知道是真不怕冷还

是咬着牙逞强,解开自己的大衣,把沈巍整个裹了进来,体温顺着薄薄的

羊毛衫一直传到了沈巍身上。

  

  赵云澜冻得发青的脸上露出一个僵硬却温暖的笑容,“是来找我的么

?”

  

  “不要回应他,不要回应他!”沈巍心里有一个声音疯狂地叫嚣着,

然而他却仿佛被什么蛊惑,不由自主地点了点头。

  

  赵云澜低低地笑了起来,手绕过他的肩膀,几乎是把沈巍搂在怀里,

两人本来差不多高,这样走起来多少有些互相绊脚,赵云澜干脆把手电筒

用小夹子夹在了领口,握住了沈巍的手。

  

  沈巍下意识地挣动了一下,却被赵云澜用更加坚定的力量攥住。

  “别乱动。”赵云澜在他耳边轻轻地说,“看着脚下,小心路滑。”

  


11.

正奇怪着,一只手忽然伸过来,揽过他的肩膀,手背贴住了他的脸。

  

  沈巍的皮肤已经冻麻了,触觉是片刻后才恢复的,他顿时僵在原地,

躲也不是,受也不是。好在赵云澜只碰了一下,很快就把手移开了:“你

怎么这么怕冷?”

  

  沈巍:“没有,我不冷。”

  “没有什么,嘴唇都青了。”赵云澜打断他的话,把刚换上的冲锋衣

扒了下来,不由分说地裹在了沈巍身上。

  

  沈巍吃了一惊,一把拽住赵云澜的手:“干什么?你自己说过的,在

这着凉可不是闹着玩的!”

  

  “我穿了户外保暖用的内衣。”赵云澜把衬衫领子拉开了一点,“就

算住在山下的老乡家,也是没暖气的,早准备好了,哪个像你们一样冒冒

失失地就来了,快点穿上!”

  沈巍依然不肯。

  

  赵云澜放软了声音:“快点,别让人操心。”

  沈巍实在扛不住他这种语气眼神,险些落荒而逃。

  

  赵云澜已经把衣服强行裹在他身上,大步走到了后面:“看着点脚下

,互相拉着点,别松手,小郭,把你祝红姐的行李扛过来,有没有点眼力

劲儿?长眼睛留着出气的么?”

  

  赵处大发雷霆余威犹在,郭长城一缩脖子,灰溜溜地默默走到队尾,

要过了祝红的行李。

  

  沈巍盯着他的背影看了片刻,手在留着赵云澜体温的地方留恋地蹭了

一下,拉好了拉链,然后按了一下贴着锁骨的小挂坠——他觉得那东西也

在隐隐地发着热,在漫天的冰雪里无比明显。

  

  那么微弱,给人那样多的慰藉。


12.

 斩魂使沉默不语,他大概实在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

  其实赵云澜也觉得怪别扭的,他忽然后悔自己居然就这么直眉楞眼地

说出来了,一想到自己以前跟在“沈巍”身边不怀的那个好意,他就恨不

得直接躺倒失忆。

  

  赵云澜按了按太阳穴,觉得自己今天晚上的智商大概是停机了,干的

事没有一件不蠢。

  

  两人相对沉默了好半晌,赵云澜才决定勇敢地正视自己丢人的过往,

干咳了一声:“我以前没想到沈老师就是……咳,有胡闹不像话的地方,

大人别跟我一般见识。”

  

  沈巍默默地摇摇头。

  赵云澜心里的疑问其实非但没有减少,反而更多了,可惜看见了沈巍

那种有些茫然又有些无措的表情时,顿时就什么也问不出来了。


  接下来的几天,祝红最先敏锐地发现了,他们赵处“老实”了。

  具体表现在,他不跟朗哥那胖子出去鬼混了,不满嘴跑火车地胡说八

道了,也不没事撩闲调戏沈教授了!

  

  甚至连他们申请公费逛一逛当地夜市,也被赵处一挥手批了,既没有

骂人,也没有凑热闹同去的意思。

  

  在沈巍的“复查”过程中,赵云澜就每天就拿着个小平板,窝在医院

病房陪床的小单人床上,上网或者看一些稀奇古怪的资料……唯一比较不

同寻常的是,祝红听见赵云澜偷偷嘱咐郭长城,让小孩把他落在宾馆里的

行李找出来,拿几件换洗衣服过来。

  综合上述种种迹象,祝红意味深长地看着赵云澜,怀疑是他酒后那什

么,把沈巍怎么样了。

  难道是太惨烈了,以至于把人家半夜弄进了医院抢救?

  

  对此,祝红还是有些疑惑的,一来赵云澜是个海量,那天真喝多了的

其实是沈巍,以她对赵云澜的了解,他们赵处当时的状态顶多是“有点上

头”而已,绝对没到失去理智的情况。二来赵云澜情场风评一向不错,跟

过他的人都承认,这人舍得花钱,也不随便朝三暮四,跟前任从来都是好

聚好散,从没听说过他有什么不良癖好,更没发生过强迫谁之类的事。

  

  那难道是沈教授魅力大得让他们赵处一头栽进去,以至于要死要活了

一番,又上演了非主流的强制爱?

  祝红百般脑补不得其解,酸溜溜地想,姓沈的有那么好么?




13.

赵云澜伸手拎起两个人的行李,提醒了一句:“该过安检了。”

  沈巍赶紧回身说:“我自己来。”

  

  赵云澜往旁边闪了一下,一声不吭地替他把行李拎进去了。

  

  目睹了这一现状的特别调查处熊孩子组,以林静为首,分别发出暧昧

的干咳声,他们完全不能明白自家领导心里那一江春水向东流的苦逼,还

唯恐天下不乱地各种挤眉弄眼,集体挤兑起赵云澜来。

  

  只见林静深情款款地回过头,问楚恕之:“你饿吗?”

  楚恕之用登机牌捂住半张脸,做娇羞状:“嗯,我还行。”

  林静:“那你等着,我给你买点吃的去。”

  楚恕之继续捂脸,好似牙疼犯了,“嘤嘤嘤”地说:“哎呀你别忙了

嘛,飞机上都有。”

  林静学着赵云澜的大爷样,一摆手:“那是给人吃的吗?就算是给人

吃的,我能让你吃那个吗?”

  

  ……然后当时在龙城机场,赵云澜就给人家买了“给人吃的”垃圾食

品。

  想起当时领导犯二百五的场景,两个猥琐的老爷们儿对视一眼,发出

猥琐的笑声。

  

  祝红拿胳膊肘捅了捅郭长城:“哎,小郭,有对象吗?”

  郭长城红着脸摇摇头。

  

  祝红意味深长地对着赵云澜的背影说:“以后要想有对象,你得多和

领导取取经,保证你变成新时代的万人迷——哦,不过当然,要是你想长

久的有对象,那就得选择性学习,那货后期表现通常不值得借鉴。”

  郭长城在面红耳赤里隐约觉得,祝红姐好像是在光天化日之下公开诅

咒领导。

  

  赵云澜回过头来瞪了他们一眼,林静和楚恕之人来疯地领衔了新一轮

的嘲笑。

  带着一帮混账下属的悲情领导心里各种尴尬简直无法言说,他感觉自

己山河锥都扎不透的脸皮竟然隐隐有些发烫起来。

  

  来的时候,赵云澜特意找空姐调换了座位,一路像个追着屁飞的苍蝇

,在沈巍身边不停地丢人现眼。

  回去的时候,赵云澜是真没这个心情了,结果一对座位号,却发现负

责换登机牌的林静好心好意地给他们俩留了个远离众人、还连在一起的座

位。

  

  林静帮他放行李的时候,偷偷在赵云澜耳边说:“领导,不用谢。”

  赵云澜咬牙切齿:“我谢你八辈祖宗。”

  

  而他猪一样的队友还不肯放过他,好不容易挨过了三个小时,飞机落

了地,林静发现沈巍因为带学生,所以没开车过来,一群人大概是坐机场

快线过来的。于是假和尚先是殷勤地把学生们一个个地送上出租,最后又

媒婆一样笑容可掬地对沈巍说:“沈老师不是住得跟赵处挺近,让他顺便

送你回去得了。”

  

  赵云澜:“……”

  他不动声色地在心里把名叫林静的小人扎成了刺猬。

  

  林静果然遭到了那股怨念,扭过脸就打了个惊天动地的喷嚏。

  

  沈巍笑了笑:“不用,我自己打车……”

  赵云澜挤出一个笑容,动手帮他拉起行李:“还是我送你吧,天都这

么晚了,我送你也比较……”

  

  他其实想随口说的是“比较安全”,结果没来得及出口,就不幸回想

起了那天在小胡同里替沈巍揍拦路流氓的事,揍也就揍了,他当时还故意

各种装逼耍帅,活像一只露了腚还在臭美兮兮开屏的蠢孔雀。

  

  赵云澜脸上的笑容差点没保持住。

  真是……往事不堪回首月明中。

  

  “赵云澜,”他转过身,毅然决然地往停车场走去,心里对自己这样

说着,“你说你可有多脑残啊!”

  

  赵云澜一路无话地把车开往自己家的方向,准确无误地停在沈巍的楼

下:“到了。”

  沈巍抬头看了一眼住宅楼,坐在车里没动地方,反问:“你怎么知道

是这?”

  

  赵云澜无言以对,只好干笑了一声。

  

  沈巍看了他一眼,忽然说:“其实令主心里还有很多想问我的事,对

吗?”

  赵云澜没说话,两人的目光在后视镜里相遇。

  

  片刻后,沈巍轻轻地垂下眼:“那你为什么不问?”

  赵云澜沉默了一会:“大人假托这身份在人间,应该不是为了平常的

公务,那是有其他什么重要的原因吗?”

  

  “没有。”沈巍说,“那只是我的私心,只是……为了一个人。”

  话说到这里,那个人是谁,赵云澜已经不需要问了。

  沈巍几乎是刚说完,立刻就后悔了,他不知道和赵云澜说这话有什么意义

,也不知道自己究竟在隐隐期冀什么,只是那么一时片刻间,觉得自己真是可

鄙又可笑。

  沈巍惯于含蓄,那句话几乎已经算是生生剖开了胸口,把自己的心晾在

对方面前了,然而他却不想知道赵云澜的回复,只是觉得自己当断不断,本

来是不配对他说这样的话的。

  

  他一生杀伐决断,从未曾这样优柔,想来……大概是因为没遇那个真正

一喜一怒都牵着他一根心弦的人而已。

  

  沉默了一会,沈巍低下头侧身推开车门:“谢谢,那我上去了。”

  

  赵云澜都觉得自己快要分裂了,他无所不用其极地追了沈巍小半年,

都快把人捧在手心里了,描述具体过程,可谓是“没皮没脸,要星星不给

摘月亮”,自觉就算是个真直男,也能让他掰弯了——但他是绝不敢用这

种态度对待斩魂使的。

  

  他和斩魂使认识多年,不算深交,但至少关系不错,可怎么也亲近不

起来。但凡一个人有起码的知人之智和自知之明,都会对斩魂使这样的强

者保持足够的尊重。

  

  他的强大并不在力量——斩魂使的力量源于天生,这没什么好说的—

—而在这个人本身。

  自来极阴晦的地方只生魔物,不生仙道,这是有道理的,一无所有的

时候堕落尚且容易,何况这些阴幽之物大多天生就手握利刃。

  亘古以来,斩魂使是唯一一个以污秽之身出神入圣的奇葩,没有一颗

坚如铁石的心是不可能的,赵云澜毫不怀疑,斩魂使……沈巍这样的人,

哪怕有一天粉身碎骨,落到泥沼里,也必然是无比尊贵、叫人不敢亵渎的

  

  沈巍低头开车门的时候,那平时只觉得好看的侧脸有说不出黯淡,赵

云澜自己也不知道当时在想什么,他忽然伸手按住车门:“我还没到过斩

魂使的地盘,你不请我上去坐坐?”

  

  沈巍的眼睛似乎刹那就亮了起来,然而他终于也只对赵云澜客气地点

了点头:“请。”

  

  赵云澜锁好车,心情微妙地跟着沈巍上了楼。沈巍家非常干净,尤其

和赵云澜那惨烈的狗窝相比——电话和电视上都盖着防尘罩,垃圾桶干干

净净,桌子上一打一打的文件放得整整齐齐,卧室的门锁着,看不见里面

的端倪。

  只是不明原因地少了点人气。

  

  沈巍:“坐。”

  

  看着那没有一丝褶皱的沙发,赵云澜简直不好意思一屁股坐上去,因

此动作显得格外文明。

  沈巍打开带热水壶的饮水机,接了一壶的凉水,没用它加热,而是直

接把壶拿了出来,双手捧住水壶不到片刻的工夫,里面的水就沸腾了起来

,他默不作声地取出茶杯和茶罐,沏茶倒水推到赵云澜面前:“我平时在

这边只是落脚,不常住,没有新茶了,将就一下。”

  

  赵云澜才不用将就——他压根也喝不出来新茶和陈茶有什么区别,他

端起茶杯,手指感受了一下那烫人的温度,忽然开口问:“大人为什么要

一直瞒着我?”

  沈巍顿了顿:“说了反而尴尬。”

  

  赵云澜差点让他给气乐了:“是啊,你倒是省得尴尬,净围观我尴尬

是吧?看我办的那些破事特欢乐吗?我二逼,这是没什么好说的,我承认

了,可是大人,你这事办得也相当不厚道吧。”

  

  沈巍没有反驳,好脾气地笑了笑,而后转移了话题:“那天碰上的鬼

面人,你下次要是见了,千万要小心他。”

  

14.

说完,他就往外走去,都已经走到门外的时候,沈巍忽然叫住了他:“那

天我酒后无状,除了脱体离魂之外,有没有做别的有辱斯文的事?”

  

  赵云澜脚步一顿。

  沈巍看起来好像有些紧张。

  

  赵云澜回头对他笑了笑,他的笑容不是冷就是坏,很少会这样,带着

满是安抚意味的温柔,指指自己,有一种半开玩笑的口气说:“有啊,大

人对我好一番投怀送抱,至今想起来本人都受宠若惊。”

  沈巍一时分不出他说得是真是假,却听出了他满不正经的调笑味,只

好用一种无奈的眼神看着他:“别人都对我避之唯恐不及,你好大的胆子

。”

  

  赵云澜嬉皮笑脸,内心沉重。

  他和沈巍道了别,走到楼下,在上车之前,忍不住抬头看了一眼,沈

巍屋里的灯光还亮着,他住的楼层不算高,赵云澜眼力好,能看见一个人

影正站在窗前,正静静地看着自己离开。

  

  好像一直在默默目送着他的背影。

  

  传说他是千丈戾气所生,大煞无魂之人,自黄泉尽头而来,刀锋如雪

……然而赵云澜却总是想起他每每从黑暗里来,又从黑暗里走,孤身一人

,与无数幽魂一起走在冰冷冰冷的黄泉路上,从来形单影只的模样,心里

却忍不住怜惜他。

  他不知道自己前世今生到底和这位斩魂使有什么纠葛,对方摆明了不

想让他知道。

  

  赵云澜没有当着沈巍的面刨根问底地追究清楚。一来那天酒店里男人

眼睛里压抑的情愫,让他觉得诚惶诚恐,几乎有些不敢触碰,二来……他

也实在不愿意去揭人伤疤,平白无故地伤人尊严。

  纵然一直以来他哄着宠着沈巍,几分真心几分假意、几分是情几分是

欲实在难说,可翻脸就说这么无情的话,赵云澜也实在做不出来。


15.

等沈巍做完这一切,他发现方才还迷迷糊糊地睁了下眼的赵云澜似乎已经

睡死了,一动不动地躺在那里。

  他显得那么安静,沈巍犹豫了片刻,到底还是没舍得走,站在床边贪

婪地看着他。

  

  “卧槽,”装睡的赵云澜心里血流成河地想,“求求你别看了,要走

快走吧,这是要了我老命了。”

  

  斩魂使没听见他的心声,老天爷也没听见他的心声,过了片刻,沈巍

就像受到了蛊惑,慢慢地弯下腰去,凑近赵云澜,直到脸上已经能感觉到

他的呼吸。

  赵云澜以过硬的心理素质维持了挺尸的状态,然而他清晰地感觉到,

这状态就快崩溃了。

  

  就在这时,沈巍终于忍不住,双手撑在他身体两侧,轻轻地在赵云澜

的嘴唇上碰了一下,蜻蜓点水,一触即放,他闭上眼睛,好像从这样简短

的触碰中得到了极大的慰藉。他的肉体上传来阵阵雷鸣一般的心跳,有那

么一时片刻,沈巍几乎觉得自己是个人了,在昏暗的灯光下从心爱的人身

上偷得一吻,心里欢喜而又甜蜜,哪怕在此时死去,他也都会毫无怨言。

  

  赵云澜脑子里忽然一阵空白。

  他心里那根吊着千钧的头发丝绷到了极致,在那一刹那无声地断了,

赵云澜那被酒精点燃的脑子异常清醒地想:“斩魂使?斩魂使怎么了?我

看上了就是我的,其他都给老子完蛋去!”

  

  于是“睡死”的赵云澜突然伸出手抱住沈巍,沈巍猝不及防,大惊之

下被他一把拽倒,随后赵云澜翻了个身,半压在了他身上。

  

  赵云澜的呼吸间还有微微的酒气,可是眼神却是清明的,他定定地看

着沈巍的眼睛,轻声问:“大人,你干什么呢?”

  沈巍张张嘴,尴尬得无以复加,更加无言以对。

  

  赵云澜神色复杂地盯着他看了一会,突然伸手轻轻地捏住沈巍的下巴

:“我一直以为大人是个君子,谁知道你也会半夜三更地偷偷亲别人,还

亲得这么不专业。”

  

  16.

赵云澜叹了口气,翻身起来下床,他言语间看起来很清醒,谁知道脚一触

地就没站稳,一屁股坐在了地上,他抱着脑袋抱怨了一声:“卧槽,十个

小蜜蜂在我眼前飞。”

  

  沈巍赶紧伸手扶起他:“我以为你没醉,摔着没有?”

  

  赵云澜眼下正处于一种有逻辑、但直线是走不出来的微妙状态里,不

然也不会这样直白大胆。

  他摇摇头,蹲下来拉开床头柜,从最底下翻出了一个塑料的文件收纳

袋来,拍在沈巍的面前:“打开。”

  

  沈巍迟疑了一下,接过来翻开,却发现其中夹了一张房产证,那正好

是一处龙城大学大学路附近的一处花园洋房……他这样下本,原来这段时

间穷困潦倒也是有原因的了。

  

  赵云澜收了调笑的嘴脸,靠住床头柜,干脆伸长了两条腿坐在了地上

,抬起头,从裤兜里摸出一根烟点上。

  

  他沉默了有一根烟的工夫,才低声说:“这是我们去大雪山之前过户

的,我原本想着,那地方交通方便,居住环境也不错,又正好在龙大旁边

,要是你肯跟了我搬过来,以后上班就不用开车了,平时早晨还可以晚起

一点,等明年,我会想办法把特别调查处也弄到那边去。房子挺大的,两

个人住肯定是有些空,不过可以给你留一个大书房,你可以带学生回家,

我也时常能请些朋友来玩……我还想养条智商低一点的大狗,偶尔挑拨它

跟大庆来个猫狗大战什么的当贺岁片看……”

  

  沈巍的手不受控制地抖了起来,塑料的收纳夹簌簌作响。

  

  赵云澜轻轻地笑了笑:“谁知道一次大西北走回来,居然发现是大人

你——你眨眼就能从东城到西城,还开什么车?起什么早?早知道我就不

多此一举了,那破房子弄得我都快没钱过年了。”

  

  沈巍缓缓地低下头,对上他的目光,只觉得那人的目光似乎一如往昔

,戏谑去了,就只剩下藏得极深极深的温柔,让人吉光片羽地抓住一角,

就忍不住溺毙在里面。

  沈巍觉得自己像是被撕裂成了两半,一半快乐得要飘起来,一半深深

地沉在千丈深的黄泉底,有那么一瞬间,他以为自己快要疯了。

  

  数千年的寂寞萧疏都没能让他疯狂,那人轻描淡写的两句话,却让他

大起大落、情难自已。

  怨不得古人说:生者可以死,死可以生。生而不可与死,死而不可复

生者,皆非情之至也。

  

  神魂颠倒,哪里还记得今夕何夕?

   




50


50、功德笔 ... 

 

 

  沈巍心神巨震,险些没能把持住。

  他才知道,千年以来自己这样过来,并不是无知无觉,也并不是不委屈的

,赵云澜那些话从来只在他梦里出现过,他一方面心知肚明,这都是不可能

的,一方面又忍不住地心怀期冀。

  

  期冀就如同一根吊命的蛛丝。

  他因这人而生,又因这人而一路走到今天。

  

  然而能击垮最坚硬的心的,从来都不是漫长的风刀霜剑,而只是半途中

一只突然伸出来的手,或是那句在他耳边温声说出来的:“回家吧。”

  

  他有一瞬间很想质问,为什么偏偏他是斩魂使?为什么朝生暮死的蝼

蚁尚且能在阳光雨露下出双入对,风餐露宿的鸟雀尚且能在树枝间找到个

栖身之地,天地之间,他生而无双,却偏偏没有尺寸之地是留给他的?

  每个人都怕他、卑躬屈膝地算计他,甚至处心积虑地想要他死。

  

  他生于混沌、暴虐和凶戾,总有压制不住心里杀心的时候,杀意如潮

,他想把那些人一个不落地全都斩于刀下。

  可那……不行,他到底还是无声地守住了一个只有自己知道的承诺,

算而今,已经有不知几千年光景,不敢有分毫叛离,因为那几乎是他与那

人之间唯一的联系。

  

  赵云澜看见沈巍的眼睛都红了,就仿佛下一刻要滴出血来。

  不知过了多久,沈巍才极缓极缓地摇了摇头。

  

  他听见沈巍轻如耳语地说:“我是不祥之人,会伤了你的。”

  赵云澜轻佻地挑起嘴角,两颊上露出两个浅浅的酒窝:“好啊,你要

不要试试看是你的攻击力强,还是我的血比较厚?唉,照你的意思找个吉

利的,我应该弄一只招财猫来结婚,咳……不用这么重口吧?”

  

  沈巍没听出他的玩笑,更没打算接下去,手掌几乎要被他自己掐出血

来,他终于忍不住脱口说:“你怎能……怎能这样逼迫我?”

  

  赵云澜的笑容渐渐淡去,转身把烟掐灭在烟灰缸里。

  

  他第一眼看见沈巍就觉得喜欢,原本还以为自己只是偏爱这种类型,

却一时忽略了那仿佛与生俱来的亲切感,斩魂使的前因后果,赵云澜还没

来得及查明白,却总是不忍心开口问他。

  因为他总是觉得沈巍心里好像压了很多的苦,不然为什么他每次身披

黑袍出现的时候,身上都会带着那么多的寒意呢?

  

  他难道就不冷么?

  

  “对不起。”赵云澜沉默了一会,轻轻掰开沈巍的手指,窝在手心里

,然后俯身在他的手背上轻轻吻了一下,随手把那贵重无比的房本扔在了

一边。


———时间太晚了暂时搬运到这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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